室友带回来一本新书,余华的《文城》,纸质和装帧在本“书颜控”看来并算不上“时髦”甚至“新鲜”。和室友交流才知道这本书原来是余华今年新出版的,距离他上一本小说《第七天》已经过去了八年。室友花了一周读完了,另一个室友花一下午读完了,书的拥有者说已经值回了纸书的价格。我说,为了让你感觉到赚了,我也来读一读。
余华写中短篇小说起家,是先锋文学的代表人物,但大多数人应该都只读过他最经典的几部长篇小说:《活着》、《许三观卖血记》、《在细雨中呼喊》、《兄弟》和《第七天》。我也是大概几年前,在现当代文学的课堂上,才去找了他早期的中短篇来读,诸如他的成名作《十八岁出门远行》,还有获过奖《现实一种》。当时很惊讶,余华竟然还写过这种作品,觉得他早期的第一人称小说和记忆中的《活着》或者《许三观卖血记》并不是一个风格,和同为第一人称的《第七天》也差得很远。当时因为《现实一种》给我的冲击很大,我甚至都在心里说过,《现实一种》之后再不读余华。

如今,《文城》来了。
平时学习很忙(大雾),最近又在做实验,断断续续地读完了这本书的主体部分,后面的补记还没看。听室友说,这占了全书将近三分之一篇幅的补记是从另一个视角讲的故事,既然没看完,也就暂时不讨论吧。记录此文,主要是想简单聊聊这个故事,然后再谈谈时隔三年再读余华的感受。
余华这次为我们讲的这个故事还是吸引人的。主人公也许是那个叫林祥福的男人,故事讲了他或许潦倒、或许漂泊又或许悲壮的一生。从与小美结缘,到南下寻妻,到做起木器庄生意、到对抗匪兵再到为顾益民报仇,他这一生可以说是波澜壮阔,却又默默无闻。
整个故事读完,似乎找不到宏观的历史叙事框架,进而也没有感受到这段历史背景下常见的“传统与革命”或者“个人与国家”的主题,我能想到的大概是,余华也许想表现的是仁、义、礼、智、信框架下普通人的游侠精神。造成这种观感的原因,也许是对清末民初军阀混战那段历史不敏感,也可能是余华在讲故事的时候并没有想往那些主题上去靠拢。我想到这里,再回到余华“先锋派”作家的身份,突然有了一种豁然的感觉。我意识到,这种对现实的“背叛”与“脱离”,似乎确实是余华的特色。
《白鹿原》的扉页上醒目地镌刻着批判现实主义大师巴尔扎克的名言:小说被认为是一个民族的秘史。当小说中出现熟悉的历史人物或历史场景的时候,我们在阅读时便会不自觉地将自己代入,尽管不知道那是否是真实的历史,但是我们好像能和故事主人公一起经历着他的颠沛流离,感受着他的喜怒哀乐,也和主人公一起在面临抉择的时候犹豫和踌躇。现实主义文学总是试图还原社会、历史和人物的真实面貌,这是我读这类小说最直接的体验。如果是中短篇,小说一定会着重表现社会背景下的个人命运与选择;如果是长篇,则一定会找到宏观的历史叙事框架。写到这里,瞬间涌入我脑海的是查尔斯·狄更斯、列夫·托尔斯泰还有路遥和他们笔下的人物。我们在故事设定的时代背景下,和主人公一起经历挫折与冒险的时候,也一定会从上帝视角去认真审视这一段我们未经历过的宏伟史诗。我们对未知历史的好奇,对社会真实面目的困惑以及对宏伟主题的偏爱,让我们和使用现实主义表现手法的作品好像一见如故。我们不需要质疑,不需要过度解读,仅仅去感受,就能够大致把握作者的苦心孤诣。这也许是由我们的认知习惯决定的。

我曾经将余华的长篇小说定义为他现实主义转型之后的作品,很大的一个原因是《活着》这部小说整体的观感和上面说到的现实主义作品的特点很相似,之后看的《许三观卖血记》和《在细雨中呼喊》也有相似的感受,以至于我在初读余华早期的中短篇小说之后,认为他的写作风格有了较大改变。但是读完《文城》之后,我开始思考余华风格的统一性,以及我曾经所谓他的“现实主义”作品中的那一点点不和谐的噪音。文城是不存在的地名,“这里没有文城,只有溪镇”。但是溪镇真的存在吗?也许溪镇也不存在,我们所知道的只是一个位于江南水乡,当地人说着北方汉子林祥福听不懂的话的南方小镇。我们甚至不知道林祥福来自偌大北方的哪里,一如我当年读《活着》产生的困惑:“徐福贵究竟是哪里人”?在书里某一处,仆人问顾益民去哪里找到陈永良,顾益民说:“去江湖上找”。没有人知道这里的江湖是指哪里,但是却又能够隐隐感觉出来这是哪里。当你细究这些问题的时候,没有任何信息能让读者捕获到蛛丝马迹,没有《白鹿原》里的黄土高坡和陕北唱腔,也没有《红高粱》、《檀香刑》里的高密乡。《第七天》大概是另一个例子,读者不知道“我”是谁,只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余华很少写“我”的感受,只会写“我”要做什么。余华只是在写故事,他用普通话写故事,他用普通话写普通人的故事。我发现,对背景信息的刻意淡化和对人物内心的轻描淡写,也许正是余华长篇小说的特色,这是对现实主义真实性的背叛,是对先锋艺术荒诞感的回归。我们其实很难感同身受林祥福为什么要南下寻妻,不知道徐福贵为什么要坚持活着,正如我们难以理解《现实一种》中面对亲人举起的屠刀一样。这种不同于卡夫卡式的荒诞,在余华的长篇小说中被隐匿于故事主线和人物关系,我们可能会认为这是现实,但又不敢或不愿相信这就是现实。而这种对真实的若即若离,或许就是余华。
其实我并不是想探讨余华的长篇小说是不是现实主义文学,而是想提醒自己文学表现的多样性,并且再次认真思考一下所谓的“现代主义陌生化”。几年前曾听过华师文学院的一个讲座,主讲人是作协的某主席或专家。专家当时说要把“以人民为中心,讲好中国故事”落到创作实处,并拿《平凡的世界》举例子,鼓励大家创作现实主义文学作品,当时给我印象很深刻。大多数人看小说也许只是为了看故事,但是我想。故事背后的蕴藏的人道主义精神和对人的思考也许才是文学的目的。“文学是人学”,不管是现实主义还是浪漫主义或者现代主义,不管是小说、散文还是诗歌。
没有一个地方是文城,总有一个地方叫文城。此文虽然披着读书笔记(《文城》补其实还没看)的外衣,但实际上试想记录下阅读《文城》后,对余华、对文学的一点点思考。我现在又开始期待余华是否还会有新的作品,我想再次体验他笔下的“另一种现实”。
我看了《第七天》之后就没再看余华的小说了,我觉得那本写得好无聊……你说得好好,“文学是人学”,学到了
文学是人学不是我说的 是文学课上讲的 我也不记得谁说的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