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末,五一假期前夕,第八届全国脑电与脑成像研究与应用研讨会在重庆西南大学心理学部召开,我有幸跟着赵老师和同门一起去学习。会议一共三天议程,第一天几位老师与我们分享了当前脑电分析的新方法与新技术,后面两天就是大大小小的报告了。而就在大会召开的那几天,硕博连读的拟录取通知也公示了,也算确定了一件大事。未来的路应该怎么走,其实还是充满了未知与不确定性,但是学总归没有白上,文献也都没白读,和老师的讨论也没有白讨论,总之不断学习的同时也在不断进步。特别是这次三天的会议听下来,不得不说信息量还是很大的,收获也很多。虽然有所拖延,但也还是要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和思考记录下来。

我想传统心理学研究中可能正经历一场技术革命。在这个语境下说的心理学研究,我想特指认知心理学的研究,也就是对个体心智(mind)的研究。上世纪50~60年代,语言学家Chomsky和行为主义学家Skinner的关于语言习得的争论,正是认知心理学复兴的大事件。Skinner在他的著作Verbal Behavior(《言语行为》)一书中指出,语言习得是言语行为得到强化的结果。而同年Chomsky就在其著作Syntactic Structures(《句法结构》)一书中驳斥到,语言能力应当是人类生而有之,而且尽管不同种类的语言之间存在较大差异,但是都具有相似的内在机制。正是在这种背景下,Chomsky的观点让人们发现研究语言其实是研究人类特有的认知过程的一种方式,心智过程重回认知心理学研究舞台的中央。当然数十年间,认知心理学还经历了第二代认知革命的洗礼(由传统信息加工隐喻到具身认知观点的转变),但这些于我都已经是课本教材上的学科历史。我自己深切感受到的,便是从本科到读研的短短几年内,不管是基于自己的科研经历还是阅读的期刊论文,心理学的研究的确发生了巨大改变。这种基于变化的感受,有学习到更多知识、思考问题层次有所进步之外,我觉得也确实有实实在在的变化在其中。我想到了顾凡及老师前段时间在神经现实发表的脑科学的范式革命,在这里我也想说说我感受中的心理学研究的变化,我愿称之为技术革命。
所谓技术革命,其实说起来就是两点:其一是电生理测量技术和脑成像技术在心理学研究的广泛且深入的应用,其二就是与之伴随而生的多种数据处理和分析方法的更新。其实对于其他专业,诸如生物医学工程或者信号处理之类专业的同学来说,这两点并不陌生。但是对于我这样从本科心理学开始的心理学研究生来说,还是不禁感叹变化之快、之巨。我仍记得自己大二时读的文献,那时候心理学研究中使用的脑电指标大多还是经典的脑电成份如CNV、MMN、P300、N400或LPC,又或者是经典频段的脑电功率或能量如θ频段或α频段的能量功率。但是随着时间往前走,看到较新的文献后,发现大家已经不满足于做简单的ERP分析,时频分析成为脑电的主流。并且,最重要的是,脑电反应从一个辅助行为实验的记录指标上 ,越来越多地进入到研究者的理论建构和问题提出的环节。我想,这既说明了随着时间的推移,相关领域使用电生理记录和脑成像技术的研究越来越多,辐射面也越来越广;同时,也说明了随着研究的广泛且深入,我们对这些生理指标可能对应的心理过程的理解也越发深刻。而随着技术地不断发展,各种数据和方法在世界范围内共享的机制也越来越完善,能直观感受到的一点便是传统心理学研究中对数据处理和分析的手段也逐渐趋于复杂。这里的数据包括大样本的“大数据”、神经信号、各种行为的客观记录以及传统的基于反应时的测量和被试的主观报告。而当前研究也愈发重视上述的多模态数据的同时采集和关联性分析。其中,一项重要的变化在于随着人工智能的发展和各种学习算法的普及,传统心理学领域已经有越来越多的研究中使用机器学习的方法对数据进行建模,并用新样本检验模型的有效性。
而这些变化的背后,我认为其实是临近学科在研究方法上的互相借鉴,并在研究目标一致的情况下进行的交叉和融合。可能是加入神经现实团队之后受到了影响,也可能源于自己内心对未知的好奇心,我对跨学科跨领域的问题尤为感兴趣。了解了不同学科面对同一个科学问题的研究方法与视角之后,我对很多问题有了一些新的看法,例如最开始提到的“我们如何习得语言”。而这次会议让我对脑科学、神经科学和心理学学科交叉逻辑有了新的思考。这新的思考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进一步理解了心理学、脑科学和神经科学在理解个体心智与行为目标上的一致性”,也许还可以加上计算机科学,这也是会上多位老师强调的“脑与类脑”研究的重要意义。我想到了Marr将计算视觉研究总结为三个研究层次:即计算理论层、表征算法层和硬件实现层。计算机视觉识别和人类的视觉系统有着完全不同的表征模式和算法,也通过截然不同的“硬件”来实现,他它们却有着相同的计算理论目标。也许今后在面对具有“跨学科”性质的研究或文献的时候,除了关注它们的研究方法和手段,同时也应该思考这些研究如何通过它们的研究方法达到心理学某领域所关注科学问题的目标。

最后还有两点小感悟,就是我觉得作为一个心理学研究者,应该要做连续的研究,并且要做对社会有用的研究!我想我大抵应该已经过了拍脑袋就提出研究问题和研究想法的阶段,我想现阶段我需要多思考的应该是当前的研究课题要从什么角度去研究?要研究怎样一个具体的问题?这个问题的解决能否启发进一步的深入研究?以及当前研究是否有切实的现实意义?这里能否启发进一步的深入研究便对应于研究的连续性;而关注研究的现实意义则对应于要做对社会有用的研究。其中印象最深刻的还是谭力海老师的报告,他们团队关注了中国人加工汉语的特定脑区,提出了人类语言加工和语言大脑中枢的文化特异性理论。该理论认为,中文作为一种表意文字,与拼音文字(如英文)在语言特征和神经表达方面有显著区别。他从脑结构发育、脑功能异常和学习经验等方面阐明了人脑语言功能区是如何受语言类型的影响,挑战了一百多年来国际心理学、语言学和神经科学领域的学者普遍主张大脑语言功能区“统一论”。除了理论上的贡献,这一系列的工作对治疗汉语的阅读障碍有着重要的意义。因为之前按照西方语言学理论设计的中文阅读障碍的诊断方案和治疗方案效果并不理想,而现在关于中文加工在大脑结构和功能上相较于拼音文字的特异性的研究发现为指导临床医生对中文阅读障碍的诊断和治疗就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
学习和科研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自勉与共勉。
你好强